上午做完一件让人特别不舒服的工作,可能加上PMS又如期降临,可这次经前想发火想哭却已经没有对象了,所以中午决定又奖励自己一顿麦当劳吃吃。打开小程序发现让我记挂一整周的开心果燕麦奶仍未到货(反刍了一下其实能让我记挂一整周以上的只有这个开心果燕麦奶和我喜欢的那个男的nmmd),比起工作之屎这算什么,我昨天已经生气地在淘宝上购入一套开心果燕麦奶,我们可以比试比试是你麦当劳补货快还是你Oatly送货快。

前几天托隔壁组实习小宝的福,领到了8元的麦辣鸡翅券。其实当时有一大堆券可以领,我只喜欢吃麦辣鸡翅,所以很克制地薅了这么一根羊毛。正好中午什么都吃不下,就简简单单点了这么一对鸡翅。拿到手里之后看到炸鸡翅的成色觉得烂烂的,果然跟去年小红书网友发的那样,麦当劳的麦辣鸡翅已经全线换成了预制的冻库货,从塑料袋里掏出就能丢进锅里炸制,再也不需要多一层人工裹粉的流程,当然也不会再有人工裹粉之后,鸡翅上脆脆的鳞片了。还以为吃麦当劳是在奖励自己,事实上这种麦辣鸡翅已经成为了一种新型的惩罚。

读研的时候空闲时间多,所以每天都在YouTube上看那些饮食老学究发的美食制作的视频。每个人在讲炸鸡的时候,尤其是美国人,都对炸鸡的制作流程有着满腔热忱。一份好的炸鸡,制作的时间跨度通常是2-3天。圆滚滚的美国人会买好鸡翅,把它们洗净后泡入buttermilk里一整晚,让鸡的口感更软嫩多汁。拿出来,又把鸡码上各色料粉,通常cajun味形会多一些,腌制又要腌制一整晚。冰凉的鸡翅拿出来,先准备一盘湿面糊,再准备一盘干面粉,鸡翅丢进湿面糊里滚一圈,又丢进干面粉里滚一圈,再丢进湿面糊里滚一圈,再拿出来在干面糊里捏啊捏的,让所有湿润的nooks and crannies(美国人原话)都沾上面粉,最后再用手使劲捏啊捏的,鸡翅的鳞片就这样被抓了个形状出来。到了激动人心的炸制时刻,先测量油温,低温炸熟,再抬高油温,高温炸脆。还以为这就完了,结果鸡翅还要晾在铁架子上降温、沥油、锁汁,等个七八分钟才有最好的口感。这用心的炸鸡流程听上去像一场酣畅淋漓的edging,只为达到最后的天人合一(…对不起但我希望有人懂嗯嗯),是我最喜欢完成的dedication。

其实在哪里都没办法吃到这样的鸡翅,除非我自己做。我学做菜好像是继承了我全家所有人的天赋,小时候一握到锅铲就有一种林克百年后拔出大师之剑的熟练(在此不赘述我的厨艺有多高超了,有福之人自然可以品到蒽)。春夏的时令,我最喜欢做糖番茄,因为不用油不用锅,甚至连番茄都不用怎么处理,随便切成片蘸着白砂糖就能miamiamia地吃,吃完水一冲,一点痕迹都不留。那会儿爷爷奶奶还特别喜欢去菜市场买四川小樱桃和草莓。这两样水果也和番茄一样娇嫩得很,好像买回来用水一冲,它们的寿命就进入倒计时。爷爷奶奶每次都买挺多回来,又舍不得自己吃,我就只能像做任务一样一颗一颗地塞嘴里,吃多了还拉稀。

不过这是让我痛并快乐着的任务——在樱桃还只叫樱桃不叫智利车厘子的时候,在草莓还只叫草莓不叫丹东草莓的时候,它们和番茄一样给人带来的快乐是具有强烈冲击的,酸得让人龇牙咧嘴,偶尔又甜得叫人边吞口水边哦哦地叫,汁水还没进嘴里就开始爆啊,像是不要钱也永远都流不完似的,顺着小手指流到手肘,滴得满地都是,被春夏的阳光和树影覆盖着,一会儿亮晶晶的,一会儿又乌漆麻黑的。那种酸溜溜湿漉漉的幸福被放大,因为樱桃草莓和番茄只能急吼吼地吃,畅爽地吃,全部塞进嘴里不管后果地吃,像我爱一个人的方式一样。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啊,急就是因为吃不完就坏掉了,一股酒腥味不说,还悔得让人觉得浪费了爷爷奶奶的钱和爱。钱和爱都不能被浪费啊。

吃完炸鸡翅果然更难受了,胃难受心里也难受。炸鸡没了鳞片、果蔬都越来越坚硬、黑猪也变成白猪、量产变成AI,好像人类从古至今一步一步创造出来的荣耀都被重新定义了,我们更高更快更强,但好像也更晦暗阴郁了,爱也不新鲜了,爱不能是新鲜的了。

午休结束回公司厕所整顿仪容,想清洁一下牙齿因为等会儿又要跟我最讨厌的产品经理讲她什么调研都没做老板却非要派给她去提的我自己的需求。照镜子又看到了我牙齿的缺口。其实我牙齿那儿不是缺口,可看到我牙齿的所有人都以为我牙齿那儿的“缺口”是我自己摔的,叫我去补。

那颗“缺”了的牙齿其实是我从小长恒牙时就冒出来的一颗又细又尖又短的虎牙。

人和人都太不一样了。发育的时候,我就只长了这么一颗虎牙,另一边本该长出来的虎牙花了26年也没长出来,照了牙片,医生说或许已经被骨骼吸收了。我为这颗虎牙感到骄傲自豪,一度我认为这是天启,因为我属虎,我还偏就长了这么一颗不对称的调皮的虎牙,它那么恰到好处地支在我的门牙旁边,我一笑,它告诉所有人我是一只特殊的小老虎。

人和人都太不一样了。我妈因为自己小时候过穷苦日子没法有整齐的牙齿,就把这份焦虑施加在我身上。我上了初中之后我妈终于绷不住了,说你这个牙齿遗传我长得太丑,勒令带我去找她的牙医朋友那儿,交了成本费,花了两年时间给我把牙整了。牙医叔叔说你这虎牙得拔啊,不拔的话整出来就丑了,不对称。我死活不拔牙,躺在他的台子上打滚。叔叔赖不过我,就把我侧着长的虎牙给挪成正的了,歪扭扭地塞进门牙旁边那块空出来的位置,于是再也没有什么支出来的虎牙了,只有一颗大家看了都觉得是我摔缺了的牙齿,还是歪的、细的、奇怪的强硬的,就像如今整整齐齐装在泡沫和塑料盒子里的,硬邦邦的番茄、硬邦邦的智利车厘子、硬邦邦的丹东草莓,就像我手里光秃秃的炸鸡翅,就像独自一个人受着经前综合征的光秃秃的我。

我就这么变得跟人一样了,光秃秃地躺在工位格子里,被放进评审会的会议室里,就这样突然应激得变成了一颗闪着红光等着被人选走的蔬果。哎,可是钱和爱都不能被浪费啊,我的钱和爱应该洒在哪里呢,洒在永远不会来的开心果“奶铁”和永远不会和我在一起的他身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