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晚,凌晨一点半,他终于放下了手机。他完成了他的睡前仪式,在看完手机上不知所云的视频和文字后,去厕所解了手、去阳台晾上了我们用过的浴巾、去摸了摸睡了小半觉又被吵醒的狗,然后巨石坠落般砸向我们的床。同样已经睡了小半觉的我也被吵醒,出租屋里这张我睡了小半年都没睡熟的床垫,迸发出一股让我难以抗衡的反作用力,我被弹起、在半空中悬停,又如巨石般重新砸下。我们像是被困在风暴中的小船上,在这张四平八稳的床上我们都找不到平衡。

他想起来了,要钻进被窝里拥抱我,手掌礼貌地抚上我早已折叠起来、方便入睡的肩膀。他常年健身留下的手掌心的破茧,在我肩上摩擦、摩擦,把我割得越来越清醒。

像是公猫交配似的他顺势压上了我斜趴好的小身板。这是第几个月了?他怎么突然想做爱了?他硬了,越来越硬,越来越热,我的屁股被打上一道十几公分的烙印,我那根因为扭曲睡姿、滑雪事故早就脆弱不堪的脊椎,现在承受着健身男的全部重量。

八点的时候我在昏暗的白炽灯下问他,“我们可以做爱吗?” 像是在跟老板申请实习生资源。

“等会看吧。你都这样说了,我怎么能有感觉呢?做爱又不是做任务。”

“已经八周了。” 无情的五个字之间我正感受着情欲像街边臭水沟里奔涌到不知何处的污水。

“嗯。” 他的手机像奥运会接力赛一样专业地、迅速地重新放出让我头痛的二倍速B站视频的声音。

现在我被他压在身下摩擦。像是要掀起一场革命似的,我勉强地尝试着要拿回主动权。我翻身过来,手伸进我给他买的那件睡衣,那件被我们的狗啃了个洞的睡衣。我揉捏他酸痛的胸肌,用我手上同样来自健身的、聊胜于无的老茧,向他施行着聊胜于无的痛感。我的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鼻子在他的脖颈间寻觅着,吸入了许久我没再品味过的他身上迷人又熟悉的气味。

“你想做爱吗?”

“你想做爱吗?”

我们迟疑。

“你呢?”

“你呢?”

我们徘徊。

“我想。” 我咬牙切齿地说。

“太晚了。快两点了,明天还要上班。”

“每天都要上班。”

“太晚了。”

“好吧。睡吧。”

我小腹上的烙铁,被上班两个字浇一道冷水,再也散发不出红热。我重新折叠起我的肩膀,尝试重新入睡。

又像接力赛似的,他平直地问,“你知道伏地魔吗?”

“知道。”

“伏地魔是希腊神话里的人吗?”

“不是,是哈利波特。”

“他是不是长得很丑啊?”

“挺丑的。”

我们没有再说下去。我很想愤怒地说,其实我从来没有看过《哈利波特》,因为我不喜欢。我很想积极地说,伏地魔的演员Ralph Fiennes是我最喜欢的演员之一,演过很多很多好的电影。我还很想振奋地说,我其实知道很多很多有趣的希腊神话故事。我当然也想阴阳地说,你刚又在B站上看了什么,就想起来这个了?

我什么都没说,因为我明天也要上班。泛泛铺向整个地球的流行文化,已经为我们遮了太多次羞,像一块我不用伸手,就能扯来遮掩尴尬的烂布。这一次,我也允许让它盖住我们吧,像盖住地球上那么多具尸体一样。

昨天看了《花束般的恋爱》回想起的一个半年前的episod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