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晚在华阳吃了一家老北京涮羊肉。其实一直对白水火锅没什么感觉的,奈何我和桂红糖都因月经心情低落、能量赤字,如此明媚的周末再不去吃吃走走,就又会陷入情绪黑洞。心血来潮研究了下成都必吃榜,看到这家叫“全福居”的涮羊肉就在华阳的河滨,还是九十几元每位的小自助,正合适我和狗去吃。

出发时天边还放着金光,走到店头的时候,天空上点缀的金粉色亮片迅速地融入卸妆水一般的蓝灰夜色中,只剩镰刀一样的月亮闪着冰冷的银烁。路边已经摆满了好吃狗停放的车,一颗巨大的探照灯被挂在店口的树上,替代了那一弯冰冷的月亮。眼前陈旧的折叠木桌椅上,铺着老派的暗黄色桌布,店员们抹着汗水、端着铜锅,在道路间来回穿梭。铜锅里的白水被烧得红亮的炭火烤得直翻滚,水蒸气在探照灯的照耀下,贴上人们温热的皮肤,融作了浸湿衣衫的,这初夏的清凉汗水。

“一位来坐咯!” 店员阿姨招呼着,引我进大厅打佐料,说等我进去把佐料都打完备了,随便拿点菜,锅和肉就能端上来了。大厅里的陈设也像是十几年都没变过,白瓷砖、木桌椅、黄桌布,老爷们儿吵吵嚷嚷地坐着、烫着。佐料台上摆着北京老三样,韭菜花、豆腐乳、芝麻酱,旁边还配了一张字条,说这是“独家秘方”。旁边的佐料兴许是为了迎合川人口味摆的,葱花香菜小米辣海椒面,都随便打。料台左边是自取的小吃和素菜,我最喜欢吃的油豆皮干干的一块块整齐摆放在篓篓里,我最喜欢吃的莴笋(这边人喜欢叫凤尾,好cringe),劈成四分之一的大小、划了适口的切口,和其他蔬菜一起放在冷柜里。台面上最抢手的是小水果,三颗圆滚滚的小番茄被串在牙签上,裹了亮晶晶的麦芽糖,刚摆上就被一抢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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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座位果然沸腾的铜锅和羊肉卷都被摆放停当。在店员孃孃和店主儿子的热情建议下我拿了盘糖蒜,拿了盘北方做法的酸菜给煮进了锅里,配着清水烫羊肉,吃得喷香。店主人是个和我爷爷都差不多大了的北京老爷子,驼背、大肚、锃亮的光头,红衬衫、黑棉裤,背着手在街边的十几张桌子间来往问候。

“您第一次来啊?”
“我来几千次咯老爷子。”
“哪儿人啊?”
“我甘肃的!”
“嚯,老远来吃啊!”

“小爷们儿!搬座位过来,您那儿太远咯!”

问候完一圈,老爷子也蹒跚着走来问候我了。
“您也第一次来啊?”
“是的!”
“您哪儿人啊?”
“重庆!”
“嚯!重庆,好地方!”
他说着说着,也跟我爷爷一样,两手按在桌子上,若有所思地想下一句话要说什么,苍老的指节笃笃地敲击桌面。
“…重庆哪儿的?”
“我小时候在大渡口、九龙坡,长大之后去江北和渝北啦。”
“我之前去重庆那边儿进货,大渡口就有个出名的冻库哦!”
笃,笃。
“您吃饭扎头发不?要根皮筋儿嘛?”
“不用啦,这样刚刚好。”
“嘿,” 老爷子摸着他的光头说,“我吃饭就爱扎头发。” 然后哈哈地挥着袖子走远了去。

店老爷的儿子给我端上一瓶北冰洋汽水,说试试看,从北京运过来的,北京人就爱这口!那会儿夜色渐深,桂红糖已经缩在我凳子下无聊得睡着了。

我想起几年前在上海读研时的一顿平常外食,饭前我和江说,我还从没喝过北冰洋,在人大都读了四年书的江用流着蜜的眼神看着我说,“aww,宝宝,你没喝过?” 而后的饭局上他强迫着大家都点了一杯。冰冰的玻璃瓶咚地刚摆上,“宝宝,试试看吧,你的第一瓶北冰洋!”

那晚也是这样的夜色,水蒸气,初夏,和朋友依偎在春天尾巴拂扬起的凉风里,我开心地笑着,静静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