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二语习得课上讲复杂动态系统理论,却一下子误入了哲学地图。

郑老师说用要CDST来解释世界上的一切,你可以想象你正置身于海滩,海浪边上砌沙堆。一捧一捧地堆砌沙子,沙堆只会越来越高,但不知道哪一粒沙子不对劲,沙堆就会半途坍塌,你开始流泪,甚至会放弃,这就是repellor state,也就是系统中存在着极大扰动的斥态。为了堆好那座沙堆,我们也许会全盘重来,也许会从坍塌的地方继续堆砌,但只要我们继续堆砌,总有一天沙堆不会自我瘫倒,而后我们便进入了attractor state,事物与环境互相适应,进入到相对稳定的吸态。但你并不知道会不会突然刮起狂风暴雨,或者哪一叠浪直接朝你汹涌扑来,又或许熊孩子在你身边打闹,你的成果被一举掀翻——你又开始坐在海滩上堆砌沙堆。或许这次你还会流泪,甚至会放弃,但你将学会选择更好的沙子,更稳固的手法,更安全的地段,堆起更牢固的沙堆。而这些与环境和平共处才能学来的知识,你身边的堆沙专家或许早就学会了,他们正堆着比山还高的沙堆,但你知道,你以后还会经历更多的坍塌与重建,或许有一天你也可以成为堆沙专家。十年二十年,你可能都不会明白究竟是哪一粒沙子让你出了差错,但你已经成为了会堆沙的人。

这一系列的话很像我昨天发在朋友圈的那一句。我高中室友酥皮,她的的大学室友前些天选择离开了这个世界,酥皮为她撰写了一篇读罢深觉锥心泣血的推送,我得以了解这位女孩简短的后半生。转发那篇推送时我写,“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我们都一幕接一幕有条有理地回忆、度过或想象着生活,我们也都不明白,我们究竟是做了什么才沦落到今日的苦痛里去”。说实话,谁又想这样呢?是否那位女孩也困惑,究竟是哪一粒邪恶的沙子让她全盘皆输了?

我正想到这里,老师就继续问,“你们觉得会有永恒的repellor state吗?” 也许是因为我才经历完那篇推送的震荡,于是不假思索地答曰:“有的吧。” 老师笑着隔空点了一下我的鼻子说,“错啦,不会有永恒的repellor state,一切的震荡都是短暂的,一天或十年,总会结束的。系统不喜欢长期的repellor state,而只要我们坚持得够久,attractor state一定会到来的。” 随后她又补了一句,“要是坚持不下来的话,那就只有拜拜了。”

所以有永恒的repellor state吗?那些无法坚持的人,不就是永恒遁入了repellor state,再也无法与环境相洽了吗?CDST根本没有考虑过死人的想法,因为这个理论是活人的理论,这个世界是活人的世界,活人不会在乎死人在什么state里挣扎,活人就算在乎,死人也是死人了。想到这里我又流泪了。

我身边的,或是不在我身边的,有太多人都没办法找到那粒沙子了。我也找不到,我觉得我身边没有人能找到,但我觉得没有必要找到,因为沙子有千千万万粒好的,坏透了的也就那么几颗。况且,找到了又能怎样呢?杀了它?然后呢?我知道这样说显得我是个高傲的马后炮,但我很明确地说过,我是一个conqueror,不是一个survivor。我的沙堆反复瘫倒了三年,但我坚持下去了,我流着泪继续堆砌着不知道是否能成型的沙堆,我时刻怀疑着从我指缝间溜过的每一粒沙子,我嫉妒着我身边眉飞色舞的堆沙大师,我恨天气恨海浪恨熊孩子,但我还是痛哭流涕地堆着。至少今天我可以骄傲地宣布我的沙堆没那么容易坍塌了,而那些邪恶的沙子,我还是同等地憎恨着它们,可我依然只能任由它们埋伏在沙堆里。

那天跟朋友教完书回学校,她发现她因为一些机缘巧合没法跟着现在的导师读博,于是开始跟我慢慢讲到一些哲理的东西,说长大之后自己竟然会相信有determinism这种事,这世界上真的没有free choice这种东西吧。我说我也这么觉得,有时候觉得自己真的很主动积极地在选择,但有时候你以为是free choice的choice其实根本就不是free choice。我一直都在很努力地想要去达成一些事情,但有些努力就是没用的。同样,有些suffer也是没用的suffer,《马男波杰克》里Diane一直写不出来她想写的那本book of essays,到最后她很痛苦地告诉Princess Carolyn说,我就是因为受过那么多苦才想写这本书,如果我连这本书都写不出来,那我受过的苦不全都没意义了吗?那个时候我百分之五百跟Diane共情,老是觉得我受过的苦痛,我为了变好做出的所有努力都必须mean something,不然我活着就是浪费。我在repellor state里挣扎了太久,直到我看到《办公室》里Dwight说的那句:“Not everything’s a lesson, Ryan. Sometimes youjust fail.”

Life is too short to actually mean something.